孤灯灭第四十五章 家破人亡(1/1)

外面似乎有声音！模模糊糊的睁开眼，刺眼的光亮从瓦缸缝隙中露出，他惊惧的盯着前面。

一处、两处、砸缸的声音像是死亡的鼓声，他只觉得口干舌燥，心脏也随着敲击声一点点加重。“嘭！嘭！嘭！”

伴随着“哗啦”的脆响，瓦缸大片的脱落了，参差的洞口照进明晃晃的阳光。他猛地觉着眼前一片斑白。新鲜的、带着炮弹烟火味和血腥味的空气传来，他贪婪的吸了一大口，缓了一会儿，他朝着洞口向外瞧，老天！

这还是他的家吗？

屋里一片狼藉。炕上的被褥被随意扯到地上，柜子里的东西，丢的满地都是。他给孩子用小盒子偷藏着、留着过年给孩子解馋的白糖罐子，四分五裂的摔在晶混着不知是谁的血迹，刺目的很；自己婆娘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衫，现在凌乱的落在炕上、地上、桌子斜斜地趴在地上，还掉了个腿儿……窗户漏着风，门也不知道哪去了……没等他缓过神来，“老乡……”

虚弱的呼喊叫他回过了神，地上还趴着一个人！

那人就这样倒在他脚下，浑身破破烂烂的，脸上灰蒙蒙还有血迹，手中还拿着一块大石头。

这会儿突然发现脚下还有这么一个人，吓得他差点没跳起来。那人虚弱的放开石头，石头咕噜噜的停在一边。

“总算……赶得及……回来就你们……快……快逃吧……鬼子……退了……”说着，用力的从里怀扯出一个布袋，费力的举着。“帮我……交给……交给……组织……”

“是你？”是那个用瓦缸罩住他们的人！他回来救他们了！没等他说什么，那人的眼光黯淡了，微微举起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。

死、死了？他慌乱的看着，忽然想起什么来，赶紧将孩子放在炕上，回头钻进瓦缸里，“荷花！娘！出来吧！鬼子跑了！咱们活下来了！“

“荷花！荷花！娘！娘啊！”

他不可置信的大喊着，瓦缸里闷声的呼喊震耳欲聋，却只有两个一动不动的身躯偎在一起。他赤红着眼、脸色通红的将他婆娘和娘抱出来，娘的脸色铁青，身子都硬了。给娘理了理乱掉的发丝，给婆娘整了整皱了的衣衫，婆娘的肚子轻微的一起一伏，他手指一颤！慢慢的把手放在婆娘的脖子上，有气！她还有气！

“荷花！荷花！醒醒啊！荷花！荷花！”他兴奋的摇着荷花的肩膀。女人皱了皱眉，马上反应激烈的醒过来，刚要反抗，看见自家男人的脸，登时眼眶蓄满泪水，抱着哭起来。“娘……娘没了！”

“好了，荷花，我知道了，娘……娘她……”

“娘早就不行了！她死死的攥着我，也不出声！她是怕害了咱们啊！我……我也不敢出声！我害怕！是我不好！是我不好！”

他哽咽了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抱着婆娘，最后安慰道：“咱给娘埋了吧！鬼子不定啥时又回来，咱们带着孩子，荷花！荷花！你看那人！”

他走过去，拿出地上男子手里的布包，给她看。“荷花，你看，这是他救了咱们呢！你还认得他不？他临死前说，这个东西说是要托咱给啥组织！肯定是打鬼子的！到时候咱一家三口，还能过个安稳日子，也教娘在天上看着，咱们没辜负她，过得好着呢！”

女人抽抽噎噎的止住泪来，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娘，突然一把抓住他，“孩子呢！咱孩子呢？”

他赶紧把布包揣起来，一边走过去，一边强颜欢笑，“柱子老实着呢！这小子，是个带把儿的！一点没给老子丢人，哭都没哭，老老实实的都没乱动！他……”

走到孩子跟前，他这才好好地打量起孩子，像被定住了一样，脑海一片空白。

女人看到了心里一惊，连忙扑过去，接着肝肠寸断的嚎啕大哭。“柱子！柱子！我的儿啊！我的儿啊！孩子，你醒醒，我是娘啊！”女人哭喊着，上气不接下气，最后，她将孩子小心地放在干净的衣裳上，手掌慢慢的摸着他的头顶，摸过他的小脸蛋，摸过他的小手，她像疯狗一样撕咬、捶打着他。她说：“你害死了孩子！”

什么？我？害死了孩子？女人疯疯癫癫的捶打着他，最后无力的瘫坐在地上，她安静了一会，忽然笑了。“柱子饿啦？柱子和娘说，你想吃啥？哦，想吃饺子是不是？娘去买肉给你包饺子好不好？”女人笑嘻嘻的站起来，视他为无物，拿着已经破了的箩筐，对着身边什么都没有的空气说说笑笑。“柱子，你也要跟娘去吗？慢点跑！柱子，娘去买肉给你吃……”

荷花疯了。

他觉得脑子转不过来，他忍不住上前，孩子的脸部已经开始青紫，那痕迹，和自己的手掌多像！

他感觉后背凉气直冒，他想起，自己是不是一把抓住柱子，手掌狠命的捂住了孩子的口鼻？他想起，自己是不是用胳膊夹紧了孩子，叫他不要乱踢？他想起，挣扎没一会的柱子是不是、是不是很快就老实下来了？他想起，他怀中的孩子，是不是，好久都没乱动了？

是他！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！是他！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！

他觉得胸中发闷，好似被人打了一个闷棍，他已经没有力气哭喊。望着满目疮痍的家，他跪在地上，哭的天昏地暗。